啪。一本杂志被拍在埋头读报的书店老板案上。
“哎，抱歉。这个的话、嗯、九块。”
见来了生意，他顺手掐灭烟头，一边利索地卷起报纸，一边招呼着从板凳上站起来。
“哦呀，是你来了……呃、话说，小哥，为什么感觉你的眼神死掉了？”
“有吗。”
林忱看向墙上的镜子。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的苦瓜脸，一眉一眼都像是钉在面孔上。一如既往令人扫兴的表情。
“你多心了。”
一番对比后，他平淡地对老板宣布。
这时，在书包里摸索的手抓到了钱包。他很快地抽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，拿起杂志转头便走。
“喂，钱还没找呢！”
老板尝试呼喊了一声，但少年已经消失在门外来往的人潮里。
“这小子，在急什么呢。”
·
“这里。”
在路边张望了一会，才看见纪栈一站在对街麻辣烫的店门口。林忱随他走进店里，猛地一个哆嗦。
初春尚算得上罕见的空调气息扑面打在冒汗的毛孔上，发凉。
“有座？”
“那。”
纪栈一简明扼要地用下巴示意。一处依着落地玻璃窗的边位，正对外头吵嚷的人群。
“……”
“啧啧，满脸写着‘我不想坐在那’呢。”
“既然知道，为什么还——”
“得了吧你。有座就不错了，赶紧的。”
偌大的厅堂里全是人头，黑压压一片。林忱认栽地走到位置上，放下刚买的杂志。抬起头。
“咦。”
好巧不巧，那个熟悉的人影从街对面的便利店走了出来。
这么多学生，亏自己还能一眼看见。
话说，这两天偶然碰见的次数未免多了些吧？
林忱半坐在偏高的塑料椅上，托腮远远望着那个影子，想着。
女孩正把书包背在前边，往里头塞着什么。总算捣鼓完，她重新将包挂回背后，忽然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。
“呃……！”
林忱一激灵，颇心虚地弓起背。但转念一想，自己好好坐在店里，又不是在跟踪什么的。于是又勉强挺胸坐好。
远处的女孩看了一会，不久便转身走了。
“呼……”
“看什么呢。”
刚松下一口气，纪栈一突然的一句话又让林忱哆嗦了一下。
“求求你，”他叹气，“能不能带点声走路。”
“我怎么知道这你都会被吓到。”
两碗热气腾腾的浸在汤水里的面条摆在桌上。
介于林忱一放学就钻进书店不出的习惯，两人一起吃饭时，都是由纪栈一替他点的餐。两人相处甚久，忌口之类也都心知肚明。
“……有丸子啊。”
“怎么，你以前没提过不吃丸子吧。”
“不，没什么。”
林忱掰开筷子，先喝了口汤。发烫的辣味钻进咽喉，汗已经滴答下来。
“说说吗，你和班长到底怎么了。”
“不都告诉你了吗，只是来的路上碰到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大概。”
“那是什么回答。”
纪栈一摇摇头。
这固执的人，一旦打定主意要沉默，谁也无法让他开口。这点他还是了解的，于是戴上耳机，悠哉地点开了手游。
而林忱只是怔怔看向窗外。暗下来的小广场上，人群杂乱地走在一起。
他好像没有食欲。
十几分钟后，纪栈一收起手机，将碗底的最后一点饮尽。
“呼，爽。”
“吃完了？”
“欸，你这不是完全没怎么吃嘛！怎么回事。”
林忱轻描淡写地拾起杂志。以为能在饭桌上短暂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一下，结果却是一页没动。
“走了。”
“哎。喂，我说，等等我啊。”
外头的空气很干燥，冷得不同寻常。两人蜷缩在校服里走入校门，昏暗的路灯已经提前亮了，落叶在寒风里颤抖。
“等一下。”
纪栈一住了脚。走出两步的林忱诧异地回头，见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。
“发什么神经呢。”
“不是，阿忱，你、你不回家吗。”
“今晚想试着晚自习一下……呃，你干嘛。”
纪栈一走近过来，把手贴在林忱的额上，念念有词。
“奇怪，没发烧啊。”
“你才发烧了呢！我自发地想学习就这么稀奇吗？”
“比太阳从北冰洋出来要稀奇一点。”纪栈一即答。
“……这话，我好像在哪听过。”
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。从草坪的小路拐进教学楼，在登上台阶之前，纪栈一说：
“不过，我看啊，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”
他看见林忱的脚步停了一下。虽然很短，但很刻意。
“你总是能看得很明白。”
“嗐，别猜谜了。总而言之，你就是想见见班长，不是？”
“是。”
林忱说。
“但这只是因为我有求于她。和你想的不一样。”
“这个嘛，谁知道呢。”
纪栈一双手抱在颈后，两步小跑到林忱前头。
“不快点吗？”
“少来，我可不想阑尾炎。”
“那一会可别怪我哈。我可是，好好地，提醒过你了。”
风一样的男子穿过熙熙攘攘的学生，率先冲上楼去了。徒留林忱不解其意地站在原地。视线收回的时候，他嗅到了那股香味。
“……借过。”
忽然出现的谢唯从一侧擦肩而过。他好像见她往这边瞥了一眼，好像没有。总之她走了过去。
“喂……”
林忱试图喊住她。但脑中想到中午回教室突兀的不自然，想到放学时无声的离开，想到刚才擦肩而过时宛如陌生人的口吻。
他放下手，提了提书包的肩带。杂志在手中被捏成一团。
“太奇怪了。”他这样想。
不管是谢唯的态度，还是他自己现在的状态。
本来，他现在应该毫无负担地回到家里，在电脑前工作。忘记学校，忘记什么同桌，安安稳稳地谋划主人公的未来。
而不是在这里发呆。
“喂，别挡着路啊。”
身后有人埋怨，他这才迈步往上走。楼层微微刺眼的灯泡旁萦绕着入了魔的飞蛾，扑腾着玻璃的细小声音，很刺耳。
他终于抵达了教室。谢唯的书包放在座位上，却不见人。
“她人呢？”
他指着邻座问身后的女生。
“班长吗？刚刚拿着练习册出去了。今天数学老师在隔壁班督休来着。”
“谢谢。”
有些不习惯地结束对话，他徐徐坐下。周围的同学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。也是，毕竟他的个性在班里也算人尽皆知了。
一个向来没参加过晚自习的人出现在这里，确实能让人好奇。
“唉。”
林忱叹了口气，拿起书。他看了一眼被擦得一干二净的黑板，眨了眨眼。
“请问。”
“什么？”后桌再次应答道。
“……今天的作业是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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